晚饭。
妈妈取了鸭舌帽,扔到门口的挂钩上。她揉脑袋,散开齐根的短发,额头上有些汗,黏着几缕发丝。她伸手捋了捋。
爸爸给她端了碗筷,她拿来盛汤。
女人的手指灵灵巧巧的,捏着汤匙,搅动碗里的汤。她撅着嘴,吹了吹,把汤放到妹妹跟前,又给我打了一碗。
“现在的高中生,小小年纪,油了吧唧的。”她把碗放到我面前,“你以后可不能变成那样!”
她在批评那个壮小伙儿。
今天回到家,妈妈就开始叨叨下午的聚餐。所以我说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嘴上笑得阳光灿烂,心里全是想法。
“嗨,就年纪小怪了点儿,可夸你保养得好,你平时不臭美的?”爸爸笑话她。
“你懂个屁!他那个眼神,贼遛遛的,像要图你啥,”妈妈双手抱胸,满脸恶心,“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怕是镇上来的。”
我注意到妈妈没讲一件事。她没讲壮小伙儿给她擦脚的事。我心口又有些痒。
“妈妈都这么说了,耀耀,”爸爸问,“你保护妈妈了没有啊?”
他说得轻佻。可妈妈喝了别人鸡巴里射出来的东西,你一定想不到。我心虚,可还是点了点头。我是喊过她的,她没听到。
“他先把自己保护好吧。”妹妹挖苦地说。
我踢了她一脚,她没还手,笑话我急眼了。
妈妈挽起脸庞的齐根发梢,低头喝汤。她的眼神却抬高,观察着我。
“耀耀,你不喜欢那个小伙子吧?”她突然说。
我没有和她说过壮小伙儿的事。可这女人比起孩子还是精,早就看出来我心里的抵触。
“不喜欢。”我大声说。
“老娘猜到了!”妈妈龇牙一笑,“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你呀,就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
妹妹哈哈大笑,指着我说小兔子,我气恼地踢她,这下她还手了。
兄妹俩大动干戈。
爸爸叫不住,直到妈妈一拍桌子,吼我俩好好吃饭,才作罢。
家人开始动筷子吃菜。
妈妈又讲起让她尴尬的事。
她怀疑自己今天说错话了。
和一个家长聊起学区房的时候,熊教练插了句嘴,结果她无意间说,市里的房价对你们来说太高,没必要想那些。
几个教练面面相觑。
话出口她就后悔,好在一个家长有眼力,鼓动她喝酒,话题就过去了。她原本是不打算喝的,借着台阶下,不得不自罚一杯。
“所以说,你们以后可不能像妈妈这样,”爸爸开玩笑教育我们,“想到啥就说啥。话要过脑子。”
“哎哎哎,我也没看不起他们好吧?”
妈妈辩解,“人都有个打拼过程嘛。我当年分配出来更惨呢,哪可能在市里买房子?我是感同身受才说的。”
“人家可不一定那么想。”爸爸摇头。
“就是说嘛。”妈妈叹了口气。
我看着这个短发女人,她说话的时候在咀嚼,便拿手掩着嘴。
男人们在厕所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块表里不一的肉,闻就闻出来了,骚味儿……”
我心中一刺,脱口便问,“那他们为啥不反驳你呢?”
“受制于人嘛,还是想我给你买课。”
妈妈笑笑,“所以你呀,想要啥东西,别轻易给人看出来。”她教育我,“不然像他们几个,听了不好听的话,只能忍着。”
“那你想要啥,会给我们看出来吗?”我问。
“你们呀?”妈妈想了一会儿,笑盈盈的,“你猜?”
“你妈心里真想要啥,那我都看不出来!”爸爸调侃她。
妹妹举手,“妈妈你以前也跟那些教练一样吗?”
“才不是嘞,”短发女人大手一挥,“我以前巴结人,可有一点,不卑躬屈膝做事。”
“那赚不到钱咋办?”
“不要了,总有别处的钱可赚。”妈妈很潇洒。
“女人做生意,本来就容易受欺负。钱谁不想要?可老娘哪是好欺负的!我晓得他们想听我说啥,诶呀求求你了,和我谈这笔生意吧……”她翻了个白眼,“我很低贱么?”
爸爸干咳,示意老婆措辞可以文雅些。他对兄妹俩做总结:“所以你们懂了吧?不管你们日后追求啥,人是要有尊严的。”
“嗨,也谈不上,就是不服气。”
林莉捋了捋鬓角的发丝,耳垂的光点硬朗如人,“总有男的以为你会为了想要的,放低自己的底线,妈的。想不到吧,我拍拍屁股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