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在家里很了不起咯?她在家里当然了不起。黄哥的质问却如魔音贯耳,语气很是轻佻。
你是不是觉着,我妈对孩子又搂又亲,别说打我,甚至从来没有凶过我?她是打过我的。
妹妹刚上小学的时候,每个月都会买漫画册子看,里头是些美少女的故事。
我肯定没兴趣,满脑子都是和小伙伴踢球玩儿。可美少女的漫画册子,里头的小人儿不仅漂亮,有些还画得性感。
妈妈没觉着有啥,还觉着挺好,能培养女孩的自信意识,很乐意每个月都给妹妹买。
她说遥遥未来长成大姑娘,爱咋穿咋穿,不怕男人管不住眼睛,他们还有理了!
我一次路过妹妹身旁,看见那漫画里,一个红发女人穿得暴露,胸口露了大半,连沟都画得像弯刀。
年少血气上来了,没走动道。
妹妹不懂我的心理,还嘲笑说你不是男子汉吗,竟然也爱看美少女漫画!
我不爱看美少女漫画,我爱看美少女。
多亏了妹妹,我也才发现这一点。
她每个月买的册子,会堆在她的床底下。漫画书早已经推成山了,别说她是个傻乎乎的丫头,就是一般人,又哪里会发现少一本多一本。
于是妹妹的床底下,偶尔会少掉一本漫画册。
有时候是她洗澡,有时候是爸妈带她出门,我总能找到机会,进到她房间里偷一本。
偷来干嘛呢?我跟捡到宝一样,躲在自己房间里,翻那些性感女角色看。
那会儿看得阳具硬挺挺的,逐渐就变本加厉,我学会拿一支笔,将每个女角色改得赤裸,比如在她们胸前画上乳头。
过程中我浑身都在发热,完事后脱了裤子,阳具软趴趴的,却有不少粘液。
可按我这样涂改,漫画是不能还回去了,便由我藏在自己床底下。
我那时心大,从没想这不可能永远藏下去。
久而久之,我的床底下也有一堆小小的山了,约莫十几册。
终于,事情败露了。妹妹偶尔会翻旧书。虽然她记不住哪册是哪册,可要是故事连串不上,她迟早要发现问题。
那是一个秋天,爸爸因为家中变故,回了老家。妈妈独自带我们兄妹俩。
一天晚饭,妹妹开始大喊妈妈,红着眼睛,委屈地说某某册找不到了。
我当场就晓得要完。不过妈妈没当一回事儿,可能想无非是少了一两本,这让我放松了些,以为危机解除了。
结果第二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妈妈正坐在我的房间里。
爸爸不在的日子里,妹妹寄宿,妈妈在外上班,所以,中午一般只有我一个人回家。可是今天妈妈却在家里。
只见我的床底都被翻出来了。她冷着脸,身旁堆着我从妹妹那儿偷来的漫画册。
“耀耀,你来。”
她声音严肃。我慌了神,可也晓得事情败露了,垂头丧气走过去。
妈妈没去谈生意,还穿着白色睡裙,颈口松垮垮的,像裸了肩,红色的肩带有些刺眼,再往下,还能瞅见一抹隐隐的沟壑,像极了漫画书里那些性感人物。
可我没想过看这个女人。
不是不敢,她在家里常裸这儿裸那儿;也不是敢,她没让我觉着是漫画里性感美少女一样能被欣赏的尤物。
就是没想过。
“遥遥说丢了漫画书,我没放心上,想要么是她搞错了,要么大扫除弄的。可昨晚我帮她查了好半天,发现缺了许多册。少这么多,可就有问题了,妹妹是不会丢书的,我和爸爸也不可能碰,家里又没别人。”
“遥遥在家的时候,我不想她看你别扭。所以我不工作等到中午,就是想单独找你问问。结果,也不必问了,我在你床底翻出了这些。”
妈妈伸手盖在漫画册上。那手指修长,指甲是五抹艳红。那时候她刚满三十,正赶时髦,不仅涂着指甲油,还烫了头发。
她很严肃,“你解释一下吧。”
我站在她身边,看着那堆漫画杂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我随后低下头,又害怕又尴尬,不晓得说啥,害怕发出声音。
房间里的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谁也没有出声。过了许久,妈妈深深地吸气。依旧沉默。
女人翘着二郎腿,男孩低着头罚站,没一个人说话,好像谁说话谁就会输。
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妈妈声音很冷。
“不说话吗?不说话的话,我们就这样耗着。我下午不出门,你也别出了,学不用上,我给老师请假。”
我头埋得更深了,更加不敢说话。
我最害怕这女人这种威胁,也不晓得为啥,明明平时巴不得不上学的。我脸面苍白,脸上冒汗。
“我错了……”
“怎么错了?”妈妈睁着大眼睛,直视我,“你脑子里是晓得做得错事,对吧?那你说说,是啥让你觉着错了?”
“我拿了漫画书……”
“谁的漫画书?”
“遥遥……”
“那是你的吗?”
我摇摇头。
“还有呢?”妈妈大声问。
“我,”我捧起桌上一堆书,转身要走,“我把它们放回去。”
“你还敢放回去?”她可能是激动,随手揪到了我的衣领,把我揪回来。我一个踉跄,书全都落到地上,哗啦啦的,我低头,却不敢去捡。
妈妈斥我,“还有呢?还错了啥?”
我眼眶红了,鼻子很酸。在这之前,妈妈很少凶过我,对我上手还是第一次。
我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揪衣领,让我有些窒息。
她见我不出声,俯下身,随手捡了一本漫画书。她睡衣宽松,那抹春色霍然大敞,两团傲人的白玉圆子向下垂着,艳红色的乳罩撑着它们。
比起漫画里的性感美少女,我家老娘是毫不逊色,奈何我当时没一点心情这样想。
妈妈把漫画摊开在桌上,里头都是些幼稚的涂鸦,有的美少女胸前长了乳头,有的那双大长腿之间,被我画了一些肉肠样的物体插入,然后附加了几滴水滴。
我红着眼睛,赶忙将漫画书合上,也不管有没有用。
那是我最害怕的时候,比妈妈发现了床底漫画书还害怕。
我怎么也没料到,我的涂改是个更大的麻烦。
我的脸烫得能煮熟鸡蛋。
虽然从来没人教育过我,这种涂鸦不好,可我隐约中觉着它是不齿的,直到现在,妈妈表现出的恶心,才应证了我的想法。
“合上?你合上有啥用!”说教的女人满脸嫌恶。
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干了里头的水,然后反手扣在桌上。咚的一声,我生出的罪恶感胜过了一切被责骂的委屈。
“你晓不晓得妈妈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对你有多失望?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搞得这么猥琐?”
我甚至还不明白她说的“猥琐”是啥意思,可想必不是好词。
“你老实说,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你老实说!”
妈妈指着我。我看着桌上倒扣的玻璃杯,发呆。
“爸爸不在家,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和你说这些好。”女人焦头烂额,脸上又是恶心又是纠结,谁都能看得出她此刻的烦躁。
“你觉着这些东西很有趣吗?很有趣吗?”
妈妈质问我。我晓得她指的是啥,因为她的手指指着漫画上被我加画了阳具插入的女角色。
那艳红的手指甲,像是撕掉我脸皮后沾的血。我无地自容。
“这些就跟拉尿一样,你有屁股,她也有,没啥了不起的!你懂不懂?”妈妈拿起漫画书卷成卷,一把敲在我脑门上,“说话!”
我抽噎着点头。
妈妈脸面胀红,可能是在气头上,教训我的声音还在,“人人都要拉尿的,你要,女孩子也要,听明白了没?没啥了不起!”可全程我都没敢看她。
我只是看着桌上的玻璃杯,也不晓得为啥。
她打我时很用力,可我的头并不痛。真正刺人的是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嫌弃。这个女人对我向来是又亲又搂的,我觉着她变了一个人。
那倒扣的玻璃杯像一个透明的牢狱,我从此就活在里头,去哪里都被罩住了。
我不能说自己算晚熟的人,因为我很早就学会和小伙伴聊荤段子。
可我成了老实的人。
学校里有漂亮的女生穿着暴露,我不经意间看了,就会挪开目光,并感到羞耻。
在家里更难熬。
妈妈打扮得清凉,主打一个自己舒服就好,家中胸罩都不常戴。
她也教育妹妹要这样先顾自己的感受。
我却开始忌讳自己的眼神,好像太过随意便犯了错。
“这就跟拉尿一样,没啥了不起的!”她嫌恶的责骂声像紧箍咒。
其实我很长时间都不理解她这番教训背后的逻辑。
后来我才明白,她想强制我这样想,那些和性有关的东西,都没啥值得好奇的。
她不想我展现出来自雄性的兴趣。
“你不许好奇。”
她仍想我做那个纯真的乖孩子,可期待落空了,她替我感到羞耻。
妈妈即便爱打扮清凉,也只是因为她顾自己的感受,绝不是因为她开放。
她其实是个谈性色变的人,有十足的羞耻感,这是我自那时起才晓得的。
她很厌恶充斥雄性气息的行为、言语、视线,哪怕你没有伤害谁。
因为她那张嫌恶的脸总会浮现出来,她睁着水灵灵的双眼,红润的大嘴巴撇着,满是不高兴的样子。
代价是,我再没走出那个倒扣的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