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未知的车。车在向着未知的方向开去。
“后来呢?这个叫林莉的女人,后来她怎么说?”
“咱拿光了她的钱,顺带给她在商场里买了裤子衣服,又喂了她想喝的,总算脑子清醒了。”
“她不闹?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不闹。她威胁要立刻报这事儿,把大家伙儿都整笑了。老熊本想激她,叫她当场打,可我想想算了。最后我们都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果然嘛,她没报,甩头走了。”
“很害怕的样子?怎么个害怕法?”
“我说我们绑了你儿子。你别轻举妄动。”
说这话的同时,车前座的两人回过头看我。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坐在副驾驶。
我躺倒在后座上。
我渐渐醒了,可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啥时候昏睡过去的。
我头晕脑胀,胸口很痒,屁股也很痛。
我裤子已经被人穿回来了。
在道馆里再次射了以后,我好像失去了记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车前座的两人。
副驾驶是黄哥。我认识。
开车的我不认识。他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年纪也明显比黄哥小。
妈妈呢?其他人呢?道馆那批男人后来做了啥?她还好吗?为啥我在车上?他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可咱们这不是要把她儿子送回给她吗?”
开车的人纳闷,“你都送回去了,她还管你们?”
“哎呀,威胁她,是给她一个台阶下。林莉姐也是个烈性子,你懂吧,这种人她要走,要么是她主动走的,再不济也得是被胁迫的,可就是不能因为自己软弱。”
“她软弱吗?”
“你不在场,”黄哥冷笑一声,“你不晓得。”
“你们为啥不让她发现报了没用?当场击溃她,又如何呢?搞这么麻烦。”
“那就不好玩了。”
黄哥拍了拍开车的人肩膀,“高,材,生,你到底还是个好学生,不懂玩女人。玩这种良家,还是个臭脾气,玩得是自尊。要是一个女人彻底被驯服了,脸凑过来随便你打,那去哪儿不是玩?”
他意味声长,“你说是不?”开车的人没理他。
我依然倒在后座,车身的震动让我头晕。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妈妈已经走了吗?她离开跆拳道馆了?他们谎称绑走了我,以此威胁她,可现在他们又要把我送回去。
我就只听明白了这句。
“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跟你们死斗了,对吧?”这个被称作高材生的人又问。
“我们就是把她扒光了,扔商场里,她也只会自己买了衣服,赖在我们门口等她儿子,然后回家前骂两句。我们给不给台阶下,结果都会是这样。”
“那个自来水,这么厉害吗?”
“你们没用过?”黄哥愣住了。
高材生没作声。
“总而言之,这个叫林莉的女人,没时间给你们慢慢磨了,该爽爽,爽完处理干净,尽快回镇。”他说,“李猛的原话。”
“行吧行吧。小猛也是的,前几天才和我交代过,却还要托你再来讲一遍。形势这么严峻?”
“李猛直接和你聊过?”高材生一愣。
“嘿,也有你不晓得的事。”黄哥挠了挠肚子,“咋的?听说是老爷子要我们回镇上?这么急?”
“想多点人手。镇上出事了,要你们回去善后。”
“老爷子都惊动了?”
“他气坏了,要你们把他那不成器的孙贼送回家,关着,别说院子上了锁,就是他裤裆上也给拴一个。”高材生停了一会儿,“所以林莉这事儿,李猛晓得就够了,别因为啥再传到老爷子耳朵里。”
黄哥叹气,“靠,大修惹事了?这家伙每周来这儿学武,也没见吱一声。”
高材生反问,“这个叫林莉的女人,也是他要搞的?”
黄哥想了几秒,义正严辞。
“就是他要搞!老熊也是,我阻止他好多次,说这里人多,别乱来,有啥用?他不还是要我找你拿药?我对这一切根本没兴趣,拼命想保护她娘俩。没办法,都是大修,他逼咱的,老熊那帮人又受不了诱惑,就是要上。”
“嘿,老爷子可千万别知情,肺得气炸。”高材生笑。
“这小表弟在镇上又搞出啥么蛾子?”
“他弄死个人。”
“啥?”
“一个女老师,姓梦,教英语的。”高材生说,“大修往人家脖子里打了自来水,真的自来水,以为能让人家上瘾。”
黄哥愣了好半天。
“不是,他怎么能这么畜生呢?真长了脑子吗?他不晓得咱用的不是自来水?”
“不晓得啊。”高材生看着路,“我们,谁也没说。”
“大修他爹,那个谁,老李头,老李头也不晓得?”
“两个药,麻药,迷药,”高材生说,“这还是我和李猛的说法。出去玩,用了第三个就说自来水。”
他冷笑,“问题是,自大修进了城,去你们道馆学武,怎么就突然发现,所谓的自来水能成瘾的?按约定,我们给你药玩,你们不得说。难道他沾了?”
车里陷入沉默。
黄哥突然干巴巴地笑,“你这说的,不好笑啊!”
高材生很严肃,黄哥不笑了。
“张平!你随口两句话,嘴巴一开一合的事儿,我却是要掉脑袋的!咱们严格把关,不可能让大修碰!他真要尝过,那问题也不是出在我们这一环!”
“得嘞,激动啥,还没人往那块儿去想呢。”
高材生嘿嘿笑,“就算我是这样想了,李猛也这样想了,可不代表我们会往处说啊。”
“猛、小猛也……?”
“你为谁干活?”
突然,高材生平静地问。黄哥满脸懵。
“我,我为李家干活。”
“你为李猛干活。”
高材生看着他,直勾勾的。黄哥明白了,“对,对,我为,”他咽了口唾沫,“我为他干活。”
高材生把手伸了过去。黄哥还在懵,又立刻明白了,赶忙笑嘻嘻的,和他握了握。“大修这事儿你俩就这么过了啊。”
“只是你过了,你那帮兄弟……”
“行啊,行啊,我跟他们不穿一裤衩!啥狗屁兄弟。大修真染上了,他们那帮玩意儿全责!你放心,小猛有啥需要,知会我。李家在我这儿,老李头第二,他第一!”
气氛轻松起来。高材生笑,却没再说话。黄哥又问,“镇上的事情能压下来?”
“怎么不能。可老爷子疑心重,据说家里现在做饭的,都不用保姆了。他一把年纪,不晓得啥毛病,总觉着有人要害他。”
“谁敢呐。”黄哥脑袋一缩。
“记着镇上那个女记者嘛?”
“嗨,谁不晓得!大修去年带头治了她,老爷子不还夸他乖孙孙么?”
“我们在找那个女记者。大修弄出人命后,她一家人就从镇上消失了。问学校,说她带着儿子转学了。”
“一个烈女,被你们硬生生折了自尊,会走很正常吧?”
“她有一年时间跑路,没跑,说明坚强着呢,为啥挑现在?人死后的保密工作,李家是有做的,可她儿子和大修一个寝,谁晓得大修嘴巴严没严实。”
“操她的人操死人了,她怕了呗!老爷子有啥担心的?李家又不是镇上人,虽然是被边缘到这儿的,可红利还在啊。那吴曼真在外面说不和平的话,肯定有专人来……”
“老爷子放不下心,说做梦都会梦到那个人。”
高材生说,“当初人家一个小记者,几篇报道能有啥,可字字如刀,老爷子是莫名其妙读到了的。今天上了年纪,成心病咯。”
他又说,“老李头看不过去,想治他爹这心病,所以派人去抓了。李猛也想邀功,所以现在这也是我的任务。你们的任务是管住大修。”
“你?还任务?你一个大学……”黄哥轻蔑地看了看他,又反应过来,“妈的,难道小猛把药给你了?哪个药?”
“别瞎问。”高材生岔回话题,“叮嘱你句,那个叫林莉的女人,她喝不到水,是会抓狂的。”
他说到妈妈的名字,这让我又清醒了些。
“放心。她再狂,也不敢说从此不再喝水了。人已经服了,收她随时。”
“这里不是小镇。她抓狂了,不好看。”
“说了放心,你就放心。”黄哥打了个哑谜,“说她倒霉好呢,还是走运,她还是能喝到一点儿的。我们有办法。真是好巧不巧啊。这和你有点关系嘞,张平。”
巧合?我听不懂。我现在只是头晕,想吐。高材生好像也不在意,冷哼一声,没有追问。
“你大学咋样?”黄哥突然问,“我羡慕你嘞,我高中念不完。”
“能咋样。”
“听说你养了条大狗啊,还给人咬了?”
“李猛这都和你说了?”高材生很警觉。
“大城市,你遛狗都不牵绳,还叫我小心,”黄哥显摆,“小猛前几天都和我交代了,哎呀,这两个药,三个药的……也不怪大修,换谁谁不迷糊。”
他感慨,“张亮平那个绿王八,不厚道啊,年轻的经历闭口不提!当年他回了趟老家,才一下子飞黄腾达。要不是老李头有能耐翻他族谱,大家都要被他骗了。我说他坐享灵丹妙药,咋不敢做大做强。搞半天,那根本不是出自他手的造物,而是他老祖宗的智慧!”
语罢,他转过身,伸长了手,点在我的胸腹处。这一戳,我又口渴起来,便急地哭。我好想喝水。
“中尸。”
黄哥斜着眼睛,看高材生,“听过这个名字吗?”
高材生没说话,平静地开车。
“怎么搞了半天,不是自来水啊?”黄哥讽刺。“妈的,张君房可是你祖宗!你爹真是连亲儿子都半点儿屁不放。”
“反正你们看上那个姓林的了。是不是自来水又怎样?”
“你当咱是大修,那么没脑子?要真他妈是自来水,别说我,老熊都不会上。”
“你们会的。”
“嚯,这么了解我?”
“水就一外力而已。有歹人有拳头就敢做,还有钱包鼓的,更不提戴免死金牌的。林也好,对谁都好,从你晓得有能耐依附外力了,就一念之间的事。然后,你会有很多个一念之间,迟早的,一回生不打紧,骗自己也要做。”
“再骗自己,我还能去信它是自来水?”
“说不定呢。”
“少叽歪,反正你小子不厚道!”黄哥阴狠地笑,“你肯定晓得不是自来水吧?”
“晓得啊。”
高材生轻声说,“一开始就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