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做爱后,塔玛乖巧地倚靠在他的臂弯里,提出自己很饿,想要吃点东西,亚萨利于是命令女仆端来了水果和红茶,又在对方委婉地表示这些东西实在不够填肚子,最好来点鸡蛋和熟肉时狠狠讥讽了她的粗鄙。
“果然人终究本性难移,贵妇的下午茶都是这些,而吃富含油脂和动物肉的东西只会让女人变得躁动。”不过看到塔玛又在委屈地掉泪后,他还是大发慈悲,让一枚煮蛋出现在了她的晚餐里。
他看着她背向自己正专心地吃东西,欢爱后赤裸的上半身只是在胸前围着层毛毯,用腋窝夹住,再在肩头搭上披肩,她半阖着眼睛,睫毛低垂,用那只纤小的木头叉子将鸡蛋碎丁放进嘴里,脊背的骨架随着弯腰的动作若隐若现,裸露的肌肤如同一轮变幻的弯月,亚萨利忽然浮现出想要用牙齿咬她的冲动。
“那种感觉一定像是在啜饮牛乳。”他想。
晚餐后,她还向他索要书本来打发时间,“你先证明自己认字再说。”亚萨利明知故问地回答,在熟练地念诵几页经文后,他突发奇想地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铅笔,掀起她的裙摆,在大腿外侧写下词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拼命摁住裙摆时羞恼的神情。
“喂,说出它们的含义是什么?”他写的是共和国的文字,笃信塔玛没有机会搞懂它。
“我哪里知道……”塔玛将脸扭过去。
笔迹在身上发痒,上帝、审判日、七天使吹号、先知、告解、鞭挞……她默默感受着笔头的在皮肤表面的游走,软笔芯在床单落下黑色的碎渣。
所有的词句都符合她对他的印象,“啧,真是毫无意义……”他掏出了手帕擦掉这些黑乎乎的笔画,一切都进展的过分顺利,以令人颇感不安。
于是,他从背后贴住了她的躯干,胳膊伸向前,牢牢攥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无论是用餐还是入睡前,你都从未祷告过,塔玛。”他凑近她的耳朵,语气不善地询问,“我似乎从未见过你向主祈祷——你上次做礼拜是什么时候?”
“这里有没有香烟?”沉默片刻后,塔玛答非所问地说,她的神情莫名让亚萨利感到了恼火。“我太久没抽几根了。”
“果然是个不受教化的野蛮人。”亚萨利心想。
“我从不抽烟,你也休想借此机会碰到火,塔玛。你能以这副德行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件奇迹。”亚萨利继续说着,塔玛漫不经心的态度令他格外恼火。
“主所应许的尚未成就,有人以为他是耽延,其实不是耽延,乃是宽容你们,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你从未忏悔过,无论在监狱还是在此处,视羞耻和罪孽若无物,我到底在你身上期待什么呢,塔玛……你的罪孽我可是调查得一清二楚,先前的也是。”他奢望着从她的回答中发现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者心虚,这份希望最终落了空。
“……什么罪孽?”塔玛的眼睛瞟向一侧,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生硬。
“若是法庭裁决的间谍罪和谋杀罪,我早就对此供认不讳啦,您还需要听吗?我可以再重复一遍。”除去那次女巫鉴别外,从未有人带领塔玛前去教堂,她对忏悔一事没有丝毫的经验,只能尽量地斟酌词句以应付亚萨利的质问,更何况,她打心眼里就不以为自己做错过。
“您知道的……我是个没有良心,罪孽深重的女人,过去的路都由无数的错误铺成,您不妨说清楚,究竟是先前的哪件事,方便我回忆起来。”
“你难道已经忘了吗?”她本以为亚萨利会欣然接受这份说辞,再用他那比山羊尿液还要恶心人的高傲态度述说她被法庭认定罪行以外的犯罪行为,无非是加入强盗团伙、偷窃、抢劫、放火和杀人之类,虽然这些事儿她曾以为没人会过问,但现在被有心人扒出来倒也不算过分意外……谁料到,他居然像是踩了炭火般叫嚣起来。
“你之前在圣玛尔塔村居住,对吗?”她感到被亚萨利钳住的手腕开始发痛,“……您说的没错。”冷静,否则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她拼力安抚着自己,心脏激烈地跳动,而亚萨利则显然将她忽然的激动认作了即将被戳破假面的心虚,他甚至放开了左手,转而捏住了塔玛的下颌,将她的脸往后掰去,彼此的目光交汇。
“但你后来被驱逐出去,成为了流放者,缘由是施展巫术,引诱神甫未遂,我说得没错,对吧?”他语气中的愤怒令塔玛大受震撼,她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而后,你怀恨在心,近日伺机暗算了神甫,不,他已经成为了主教——这才是你真正的谋杀动机,并非是供述的受雇杀人,我想我没有说错。”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塔玛用力地眨着眼睛,“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因此而怪罪我……”
“我调查过你的来历,翻阅村志和当地裁决所的卷宗,询问过所有亲眼目睹此事的村民,所有人都在证实这点,你没法抵赖。”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啄的肯定,将裁定的结论如圣战士手中的战锤似的砸向塔玛。
“你是否愿意承认?不承认倒也无所谓,反正你的累累罪行里也不差这一笔……”
“……”塔玛点了点头,她感到自己的后脖颈开始发酸,被人挟住的姿势可一点也不好受。
“您说的没错,我的确在十三,不对,十二岁那年这么做了。”承认吧,否则他怕是会直接认为自己无可救药,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但那些裁决者使用的“忏悔”措施哪怕只是听闻就足以止小儿夜啼。
“之后他们因此驱逐我离开村庄,永远不得回来,我因此对前神甫怀恨在心——不过需要纠正一点,那是引诱既遂。”随后她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句,“我说完了,可以给我烟抽吗?……对了,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亚萨利此时的表情像是一锅乱炖,他忽然用力推搡开塔玛,“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滚回你的老鼠窝里去!”在情绪激动地放出狠话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激愤。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要她为自己辩解,声明自己是蒙了冤屈,实际上是纯洁无辜的吗?……不,不必为证据确凿的事实而难过,我早就料到了这种结局。”有那么一瞬间,亚萨利的呼吸都要停滞,双手不自觉地伸向了她的脖颈……这个冷血又恬不知耻的女人的脑袋上早就生出山羊的犄角,应该以死赎罪,他脑中没来由地闪现出这种想法。
塔玛没有惊慌,只是用某种死水般冷静的目光平视着他,像是在看着无生气的死物。
“……”但这份感觉转瞬即逝,塔玛正在他的禁锢下发抖,眼角开始泛红,一副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方才应当只是错觉。
亚萨利定了定神,他说服了自己,放开了她的脖颈。
“……”他的头皮发紧,耳道里回响着断断续续的尖锐声响,就好像正有金属质地的磨盘在脑海里转动,将所有思绪通通碾成齑粉。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冷静片刻,丢下塔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他在房间里待了一天,又开始想要给塔玛灌麻药,然后将她捆成木乃伊后丢进地下室。
不过另一件事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那就是先前主教的来信,督促他前去教廷为提阿马特施行邪术一案收尾,并表彰他作为国教的裁决者在反间谍和异端方面的贡献。
是时候让为主工作来安抚自己的心灵了,亚萨利暗自庆幸现在终于有件正事能让自己忙碌起来了,到底还是荒淫太久,以至于心神都受到了腐蚀。
他并不打算去像先前那般靠着祷告或者苦修的鞭挞来忏悔洗涤罪孽,毕竟他很难想象到底要跪多久、鞭挞多少下才能抵过这份罪孽,怕不是将世界上的荆条都抽断都做不到。
作为已经在地狱预订好火坑的人,亚萨利担忧的并非是违背戒律,而是暂时失去亲身看管后,诱惑自己的魔鬼逃走。
经过先前的接触,他已经笃定了犯下重罪的塔玛早就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恶魔,而他本人则承担起看守的责任,必须保管好地狱之门的钥匙。
他在离开前对老管家万分叮嘱,且又加了条脚铐,用木条钉死房间和走廊的窗户。
“拿着这个,必要时捏碎它。”他将一枚魔晶石交给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