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8.支线)
“……”塔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宅邸忽然变得分外陌生了起来,仿佛就在瞬息间,时间倒转、天地变色,房间改了模样。
她伸手捏了捏耳垂,方才似有女人尖锐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塔玛摸索着自己的脑袋,伸手抚摸着浓密发丝下的头皮。
“一定是方才情绪激动导致的,毕竟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说服了自己,但方才恍惚隔世的感觉还是令她怀疑自己是否经历了场幻梦。
“现在的年份是?”塔玛无端地冒出来忘掉了什么的失落感,焦躁与怀疑如雨后疯长的野草般蔓延。
在砸开钉着窗户的木条,顺着床单结成的绳索滑到地面后,她抄起块石头,砸开了亚萨利钉在大门前的信箱——今日份的晚报从中掉出来。
“神佑历991年1月16日……”塔玛看到了头条的日期,松了口气,时间完全没有问题。
“玻恩亲王加冕,时隔213日,柯林斯人重新迎来了新国王。”柯林斯共和国没能维持超过一年,他们到底还是让王室成功复辟……她叹了口气,“真是白费了那么多人的鲜血。”一想到自己没有如愿以偿地为理想流出鲜血,也未能触及“圣灵”真相的帷幕,偏偏在这关键时刻被奸人设计囚禁在这金丝鸟笼里,塔玛就禁不住感到失落。
“或许我应该去刺杀新国王才是……算了,先回到共和国去,等到修养后再接新指示。”她随手将报纸垫在了帽檐下,对自由的渴求终是压倒了其他思绪,无论是对秘密的追寻还是对亲手复仇的渴望,此时此刻都不再重要。
塔玛忽然有些想念约亚,他到底比亚萨利要正直体贴,身上并无根治于家族血脉中的癫狂,虔诚更多用来要求自己,写下的那封举报信也算为人所欺瞒,最最重要的是,他接受了那份“贿赂”,这令塔玛看清楚了他隐藏于心的欲望,他自然不如表面那般禁欲正直,情欲正在阴暗的角落生根发芽,在迈出走向禁忌的第一步后变得不可遏制,他会忠诚地追在自己身后,一起共同跨过边境的封锁线……但约亚现在身在何处?
冲突的意外爆发彻底打乱了两人先前的谋划。
“该死,早知道当时就多问几句他住在哪里……”她来到了最近的城镇上,贴近墙根观察来往的行人。
她不得不开始胡乱揣测,并决定只给自己一个钟头的时间搜寻他的下落。
好在幸运眷顾,隔着落地窗,她看见了约亚正坐在商店相对僻静的角落里,享用着他的下午茶。
“咚,”塔玛轻轻敲打着约亚身旁的玻璃,后者则在扭头后大惊失色,险些将茶水尽数洒在身上。“出发”,塔玛用口型示意。
“……您怎么先自己逃出来了?”约亚手忙脚乱地将行李搬上马车,又为她披上斗篷。
“算了,多谢您还没忘记我……希望我们都不要为此后悔。”他用颤抖的手将塔玛搀扶上停在旅店后院的马车,“我会履行承诺……请相信我……”他没有直视塔玛,只是握住她的手,郑重地将它放在唇边。
“我知道……快点出发,亚萨利不会给我们太久时间,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塔玛抱住了自己的行囊,抚摸着缠着布条的短剑。
“他可能会借用边境的巡逻队来捉住我们,记得走没人的小道!”亚萨利是如此恐惧自己的形象受损,他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发动裁决者和卫兵来追捕自己的堂兄和一个早就“死掉”的犯人,因此,不留下任何目击线索便成了要紧的事。
“约亚先生,真是谢谢您……愿神主保佑。”塔玛不忘用柔和的口吻丢给他这句话,后者则相当受用地坐在驾驶座上,绷紧了腰杆。
车轮发出吱嘎的动静,约亚拉紧了缰绳,马车驶出镇子,拐向山道。
马车白日在山道上狂奔,夜里则停靠在避风的岩背或者山洞里歇息。
两人裹在厚重的睡袋里,盖着毛毯以抵御寒冷。
约亚还刻意地将自己的睡袋摆在了靠近她的位置,只是背过身,面对着石壁,这让塔玛觉得多少好笑。
夜里,她又被噩梦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您还好吗?……”她粗重的呼吸声引来了对方的关注。“需要帮助吗?”他的语气里有种按捺不住的期待。
“……”塔玛没有回答他,只是咬紧牙关,将脑袋缩进睡袋里,打算继续歇息。
“不论您是否相信……但我爱您,塔玛小姐,您拯救我的英姿,是我此生不变的恋慕。我,我想跟您共度余生,您之前也答应了,对不对?……”
“我知道我可能没有资格这样说,毕竟您的灵魂自由热烈如同风中摇曳的火焰,想要抓住的人都会落空……”约亚缓慢地靠过来,隔着两人的睡袋贴着塔玛的后背,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但我愿成为您的归宿,成为供您安详栖身的宝石匣,丝毫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介意您的身体……我是说,您的过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热气喷到了她的颈窝。
“先不要说这些……”塔玛没有转身,反倒是向角落里缩了缩身体。
“我们现在的情况不足以讨论这些……”她依然在为如何穿越封锁线而忧心忡忡,两人驾驶着马车,到底是目标过分明显,甚至于专走小道都无法保险,她计算着两人和马匹的食物消耗,约亚并没有将颠簸和腐烂造成的损耗计算在内,接下来的路程必须要精打细算,说不定还需要想办法补充野味。
“结婚……如果我们到达共和国后能解决身份问题,那就可以。”约亚答非所问地说,“我带的钱足够办场体面的婚礼,哪怕是昂贵的礼服和结婚戒指。当然,没有亲朋好友出席可能是件憾事,邀请邻居也不错……然后我们就定居在那里,租一套家庭公寓,我继续干医生的营生,你就……呃……”他的双手不安分地开始往睡袋里探去,搭上了塔玛的肩头。
“你就做家里的女主人,负责做家务和照顾孩子……喂!”他不满地喊叫喊起来,为的是塔玛无情地拍开了他的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在拒绝我吗?!”约亚的声音中是丝毫不掺假的愤怒,“我说过,当务之急可不是搞什么劳什子婚礼!”塔玛翻过身,不耐烦地回答,在约亚眼中,那张本来美若神祇的面容此时正在嫌恶地皱起来,写满对自己的轻蔑,忽然就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魔鬼。
“我说过,约亚,这些不要紧的事情可以等到我们处境安全后再考虑……”她深呼吸几下,勉强平复了心情。
“我现在还在担心封锁线的事情。”
“……”约亚并未留心听到她的辩解,愤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令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你难道想食言不成?”气血忽然涌上头,他粗鲁地抓住了塔玛的胳膊,就要往自己身前拖去。
“你没有资格拒绝我……我分明已经如此对你宽厚!”他棕色的头发蓬乱地炸起,上下牙齿咯咯作响,脸色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发白,整个人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
约亚又怒又悔,她先前在亚萨利的城堡里是多么美丽无助,被亚萨利霸占的遭遇又是多么楚楚可怜,是他,一个出身清白、前途无量的好青年冒着得罪魔鬼的风险,表示愿意与她共同逃走,并且发誓与身体和灵魂早就被糟蹋的千疮百孔的她结婚,给她尘世间的归宿,甚至还耐心地与之讲究礼节,没有对她的不洁表露一丝一毫的嫌恶,任谁都会以为这是莫大的恩赐,哪怕是神主也会如此裁定!
毕竟,当耶稣拯救了抹大拉的玛利亚后,那妓女就拜倒在耶稣身下任凭他差遣,在耶稣受难时用眼泪为他浴足,再用浓密的黑发擦干……但是,塔玛居然对她的拯救者如此怠慢,如此无礼,甚至没有为自己的不洁忏悔过,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荡妇……难道,她心中还在对亚萨利恋恋不舍?
冒出的这一想法令他茅塞顿开,也更因为被辜负而顿生悲愤,的确,除去品德外,他似乎与亚萨利相比便再无长处,这令他陷入了莫大的恐慌。
“你必须服从……呃!”塔玛的另一只手倏然间掐住了他的喉咙,强劲的力道几乎要掰断他的喉管。
约亚艰难地喘着气,双手胡乱地抓着塔玛的胳膊,脸色像是煮熟的虾。
“……”塔玛眯起眼睛,盯着挣扎的约亚,她的手已经伸到了身后,捉住了藏在睡袋里的剑柄,即将把它从鞘中拔出——